除夕是农历几月几日作文
除夕是农历几月几日作文
在我们家附近的市场环境里,接近除夕,很自然就分出了生意人和劳动者的差异。
问个简单问题:国际足协正式比赛用的足球,有黑白相间图案的那种,球面的花样是几边形的?看起来再简单不过是吧?但被问到的,恐怕没几个能够答得准确的吧!
会有人答五边形,或许也会有人答六边形,这两个答案都对,但也都不对。拿个足球来看看,你会发现黑色的部分是五边形,白色的部分却是六边形。别小看这样的安排,这里面牵涉到复杂深奥的“非欧几何”道理,只有在球面上才有办法用五边形和六边形相接布满一个平面。
再问个看起来一个简单的问题:除夕是农历几月几日?很多人直觉地回答:“不就是年三十?当然是十二月三十日!”别急,去翻翻日历,今年的除夕偏就不是“年三十”,是农历十二月二十九日。
和足球表面的图案一样,十二月三十或十二月二十九都不是正确答案。而是有时十二月三十,有时十二月二十九。和足球表面的图案一样,这件事也牵涉到复杂的道理,历法道理。以月亮圆缺变化为基础的农历,和以地球绕太阳运行为基础的阳历,之间该如何对应的麻烦安排。
我从小就喜欢问人家“除夕是农历几月几日”,多年来问倒了许多我身边最聪明最博学的人。当然不是因为我小小年纪就懂得天文历算,而是在我记忆中早早就存留着每年除夕妈妈习惯说闽南语谚语的模样,真的,妈妈每年都说:“三年没二九,苦劳就走。”
“九”和“走”押韵,不过闽南语中的“走”保留了中国古语的用法,意思不是我们现代语言里的“走”,比较接近是“跑”。这整句话的意思,我很小时就学会了,是:如果连续三年除夕都是十二月三十日,那么靠劳力赚钱的人,可就要倒霉奔波了!
这句话在我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一来因为妈妈小时候在皇民家庭长大,她对于中国台湾民俗俚语不像爸爸那么熟悉,我们其实难得听到她使用闽南谚语,所以她竟然会反复说这句话,稀奇得很。二来,很显然,这句话表白了妈妈自己的身份认同,她觉得我们家属于“苦劳”,属于靠劳力赚钱的人,所以格外在意是不是“三年没二九”。
小时候填写家庭背景资料,职业栏向来填的是“商”。别人眼中看到的我们家,是开服装店做生意的。可是在妈妈心中,她不会混淆,家里店面卖出的每一件衣服,可都是她和爸爸在编织机上一片一片织出来,一件一件缝成,再一件一件整烫完成的。每一个步骤都不曾假手他人,我们家店里更没有卖过一件成衣。
这是劳动者的生活,妈妈如此自我看待,因而她会年复一年看着日历,或担忧或庆幸地说:“三年没二九,苦劳就走。”
在我们家附近的市场环境里,接近除夕,很自然就分出了生意人和劳动者的差异。像我们家,或隔壁的干洗店,都仔细吩咐客人,最迟除夕前一天的下午,得来将订制或送洗的衣服取回,过了傍晚之后,两家店里变得空荡荡的,终于可以架上门板,开始一年难得的年假休息了。
相对地,市场的商贩,这却是他们全年最热闹的一天。卖肉的、卖鸡的、卖菜的、卖水果的,甚至卖杂货的,一定都批进了多得吓人的货,从除夕前一天就将摊位、店面塞得满满的。其中不乏好几家,堆积的货物满到小摊位、小店面根本放不下,只能摆放到街道上。他们不怕,因为早就打定主意那个晚上通宵不打烊,不会有货物收不进来的问题。
那真是个神奇的夜晚,比除夕更迷人、更令人兴奋。我们每隔几个钟头,就跑到市场里去晃一圈,有时是去帮妈妈跑腿补买年夜饭还缺的材料,更多时候根本没有特定目的,单纯就是去享受一种奇特的气氛,夜不成夜,人声杂沓的气氛,还有,享受一种极为素朴的丰足感。那么多肉、那么多鸡、那么多菜、那么多水果、那么多杂货,全在一街通明的灯泡下,仿佛兀自放着光似的,美极了。
那个晚上,爸妈也会特别通融,不催我们上床,我们不厌倦地来回于家与市场间,到了深夜,有时甚至到了天光乍现时分,才在迷蒙恍惚的精神状态下,迎接除夕的到来。